
正如我俯身秦嶺時的體悟——“秦嶺是中國芯,中國從秦嶺走來”。這份認知不是懸浮的理論,而是腳踩巖層、眼望林海時的直觀感知,更成為我推動秦嶺學與文化基因?qū)W融合的起點。這里的“中國芯”,不是技術(shù)層面的“芯片”,而是我在《秦嶺簡史》中系統(tǒng)梳理的脈絡(luò):地理、生態(tài)、文化、絲路、美麗中國五層內(nèi)涵,如同五條根系,深扎在秦嶺的土壤里,共同托舉著中華文明的核心載體。
“十五五”規(guī)劃建議中“激發(fā)全民族文化創(chuàng)新創(chuàng)造活力”的號召,像一陣春風吹過秦嶺的林海。在我看來,秦嶺學與文化基因?qū)W的融合,正是回應(yīng)這一號召的鮮活路徑——每個人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文化實踐切口,而我選擇以“文化農(nóng)夫”的身份,在秦嶺“文化基因樹”上耕耘。本文會先說說我為何從“山”的視角,轉(zhuǎn)向“山·水·文”一體研究;再談?wù)勄貛X學與文化基因?qū)W的深層聯(lián)結(jié);最后講講“三張圖”如何成為秦嶺文化基因樹的具體工具。
我的研究,扎根在“共識”與“探索”的交匯處:一方面,以“一山兩河”理論為底——以秦嶺為脊,串聯(lián)黃河、長江兩大母親河,這是地理文明研究的基石;另一方面,這一理論又與“三中”價值體系(“中央山脈”“中央水塔”“中華祖脈”)一脈相承,而這一價值體系,正是我長期研究中與學界共識深度契合的核心框架。在此之上,我提出的“中國芯”五層內(nèi)涵,更像是理論的升華:它讓秦嶺的自然價值與文化價值不再割裂,而是成為一個可觸摸、可解讀的整體。正是在這一情勢之下,我的研究悄然完成了一次范式轉(zhuǎn)向:從只盯著“山”的地質(zhì)與生態(tài),到看見“山”“水”“文”交織的畫卷——秦嶺不再只是一座雄偉的山,而是孕育中華文明特質(zhì)、始終搏動著生命力的“文化基因樹”。
我曾用多年時間追逐秦嶺的“山”:癡迷于太白山的冰川遺跡如何記錄古氣候,驚嘆于秦嶺大熊貓棲息地的生態(tài)密碼,以“一山兩河”為尺,繪制出“大秦嶺全域圖”——這張圖第一次劃清了秦嶺山域范圍,讓此前模糊的“秦嶺”概念,變成了一張能觸摸的地理坐標。但“十五五”規(guī)劃建議的號召讓我猛然醒悟:一座山的力量,不止于它的巖層與林海,而在于它孕育的文化基因——那些藏在古道石板、水利遺址里的智慧,那些融在詩詞歌賦、民俗傳說里的精神,才是秦嶺真正的生命力。

一、為何轉(zhuǎn)向?“山·水·文”織就的文化生態(tài)畫卷
過去只看“山”,就像只看見一幅畫的底色,卻忽略了上面的水墨與人文。“山”“水”“文”在秦嶺身上,不是孤立的三塊,而是相互纏繞、彼此滋養(yǎng)的整體,共同織就了秦嶺的文化生態(tài)畫卷。
(一)“山”是脊梁,撐起文明的地理骨架
秦嶺是“中央山脈”,橫亙在中華家園腹心,像一道脊梁撐起了中華文明的地理格局。我畫的“大秦嶺全域圖”里,每一道山脊都有它的意義:有的劃分了南北氣候,讓山南的油菜花海與山北的麥田構(gòu)成截然不同的農(nóng)耕圖景;有的藏著億萬年的地質(zhì)記憶,巖層褶皺間記錄著古板塊的碰撞與融合。更重要的是,這道中央之山為中華文明筑起了天然的“搖籃”——周秦漢唐的都城,都選在秦嶺腳下:西安背靠秦嶺,借山勢抵御外敵;洛陽緊依秦嶺,靠山的屏障守護文明。“秦嶺—淮河”線是中國南北地理分界線,印證了中央之山作為“地理中國芯”的分量——它不是一道冰冷的山脊,而是中華文明扎根的地理基石。
(二)“水”是血脈,流淌著生態(tài)與智慧
秦嶺是“中央水塔”,黃河、長江的許多支流從這里發(fā)源:渭河帶著秦嶺的雪水,滋養(yǎng)著關(guān)中平原;漢江蜿蜒穿過秦嶺南麓,成為南水北調(diào)的重要水源;就連岷江也帶著秦嶺的清泉,澆灌出成都平原的“天府之國”。我要繪制出“大秦嶺水域圖”,就是把這些“流動的財富”梳理清楚:哪里是古渠的遺址,哪里是現(xiàn)代水利工程的樞紐,要一一標注。而秦嶺之水,不止于滋養(yǎng)生靈,深藏著治水智慧:古代的鄭國渠,用“水順地勢”的巧思,滋養(yǎng)出千里沃野;都江堰借“深淘灘、低作堰”法則,讓岷江成為利民的清流;如今的南水北調(diào)、引漢濟渭,依然遵循“人與自然和諧”的邏輯,讓秦嶺的水滋養(yǎng)現(xiàn)代都市人的生活。這些古今治水的故事,正是“生態(tài)中國芯”里“和合”基因的活態(tài)傳承——水與山、水與人,從來都是共生的伙伴。
(三)“文”是靈魂,藏著文明的密碼
秦嶺是“中華祖脈”,秦嶺之文是刻在巖層里、寫在水流中的文明密碼。從212萬年前的上陳遺址,能看見中國人的祖先在這里留下的石器;從半坡遺址的彩陶上,能讀懂先民對“魚”的崇拜、對“太陽”的敬畏;從樓觀臺的青竹間,能聽見老子講“道法自然”的智慧。而秦嶺最特別的,是它作為東西方文明對話的起點:人們總說絲綢之路是“長安到羅馬”,可若順著山水找,它其實是“從大秦嶺到阿爾卑斯山”的路——長安、洛陽本就躺贏在秦嶺的懷抱里,是絲路的東方起點;而秦嶺與阿爾卑斯山,又恰好都在北緯30-40度的“文明黃金帶”上,一道在東、一道在西,通過絲路把中華古典文明與歐洲古典文明連在一起。秦嶺的“文化基因樹”,從來不是封閉的,而是向外生長、與世界對話的。
只看“山”,永遠讀不懂秦嶺的完整故事;唯有把“山”的脊梁、“水”的血脈、“文”的靈魂合在一起,才能看見這棵“文化基因樹”的真正模樣——它是始終在生長、在創(chuàng)新的文化生命體。
有人說,秦嶺的輝煌是“過去式”??晌以谇貛X的古道上、水利遺址里看到的,卻是秦嶺的生命力,秦嶺文化基因的“進行時”——它依然在影響著我們的決策、審美與精神,深刻的影響著中國的過去、現(xiàn)在和未來,這正是我要把秦嶺學與文化基因?qū)W深度捆綁在一起的原因。

二、為何綁定?“中國芯”里的文化基因密碼
文化基因?qū)W最打動我的地方,是它把文化傳承比作生物遺傳——就像生物基因會復制、會變異、會選擇,文化基因也會傳遞、創(chuàng)新、生長。而秦嶺,就是中華文明古老、核心的“基因樹”,它的“中國芯”五層內(nèi)涵,每一層都藏著支撐文明延續(xù)的基因組,觸手可及、可感可知。
(一)地理中國芯:“天下觀”的基因
秦嶺的地理格局,孕育了中國人“天下之中”的觀念。這種“天下觀”不是抽象的,而是藏在都城的選址里:西安背靠秦嶺、面朝渭河,洛陽坐落秦嶺之中、毗鄰伊洛河,兩大千年古呈現(xiàn)“背山面水、居中而治”的布局——既借山的屏障保安全,又靠水的滋養(yǎng)興農(nóng)耕,這是古代“天下觀”最直觀的體現(xiàn)。如今,這種基因變成了“全國一盤棋”的思維:京津冀協(xié)同發(fā)展、長江經(jīng)濟帶建設(shè)、南水北調(diào)工程,都是“統(tǒng)籌全局”的現(xiàn)代延續(xù);而作為絲路的東方起點,這一基因又延伸為“天下大同”的理念,為“一帶一路”搭建了文化根基。
(二)生態(tài)中國芯:“和合”的基因
秦嶺“山環(huán)水繞”的生態(tài),養(yǎng)出了“兼容并包、和諧共生”的“和合”基因。古代《禮記》里說“草木榮華時,斧斤不入山林”,是對自然的敬畏;都江堰“道法自然”的治水智慧,是對山水的尊重;如今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的理念,則是這種基因的現(xiàn)代創(chuàng)新。而這一基因還曾沿著絲路走出中國,與西方“尊重自然”的理念相遇,如今在全球氣候治理中,又成為“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”的文化溯源——秦嶺的“和合”,從來都是跨越時空的生態(tài)智慧。
(三)文化中國芯:“堅韌”的基因
秦嶺億萬年不變的巍峨,刻進了中華民族的精神里,變成了“堅韌不拔”的基因?!对娊?jīng)》里“崧高維岳,駿極于天”的詠嘆,是對秦嶺雄偉的贊美;杜甫“會當凌絕頂”的豪邁,是對秦嶺精神的呼應(yīng)。古代秦漢靠秦嶺天險抗擊匈奴,是這份堅韌;現(xiàn)代人們守護秦嶺生態(tài)、抗震救災,也是這份堅韌。這一基因不是空洞的口號,而是融入血脈的精神力量,支撐著中華民族走過風雨。
(四)絲路中國芯:“對話”的基因
作為絲路起點,秦嶺孕育了“開放包容、互學互鑒”的“對話”基因。陳倉道的石板路上,曾走過馱著絲綢的商隊;草堂寺的鐘聲里,曾回蕩著佛教東傳的智慧;河西走廊的風沙中,曾載著造紙術(shù)走向西方。如今,這一基因變成了“一帶一路”“共商共建共享”的理念——秦嶺的“對話”,從來不是單向的輸出,而是雙向的交流,是中華文明與世界文明握手的溫度。
(五)美麗中國芯:“審美”的基因
青山不墨千秋畫,綠水無弦萬古琴。秦嶺的美,是“自然與人文”的共生,孕育了“尊重自然、美化家園”的審美基因。唐時王維寫下“空山新雨后”,是對秦嶺山水的熱愛;如今秦嶺國家公園建設(shè)、“秦嶺四寶”文創(chuàng),是對這份審美的延續(xù)。這種美,不是只可遠觀的風景,而是能融入生活的理念——它讓我們懂得,美麗的家園,是山青、水綠、文活的模樣。
這藏在“中國芯”里的“文化基因樹”,從來沒有過時。它就像秦嶺的森林一樣,在歷史的土壤里扎根,在當代的陽光里生長,還順著“大秦嶺-阿爾卑斯山”的脈絡(luò),與世界文明對話。研究這一“文化基因樹”,就是讀懂中華文明的生命力;激活這些基因,就是為當代文化創(chuàng)新找對根基。
也正因如此,我不再只是一個生態(tài)學者,而是一位“文化農(nóng)夫”——在秦嶺“文化基因樹”上,把這些古老而鮮活的文化基因發(fā)掘出來、培育起來、傳播下去。而“三張圖”,就是我耕耘秦嶺“文化基因樹”的生動圖景。

三、我的使命:“三張圖”里的耕耘與守望
做“文化農(nóng)夫”的日子里,我總把秦嶺當作一棵需要精心護理的文化基因樹:“全域圖”是劃定這棵樹的標尺,“水域圖”是為這棵樹引來活水的溝渠,“文化基因圖譜”則是記錄這棵樹的基因生態(tài)位。這三張圖不是孤立的,而是一步步深入:先定界、再引水、最后是“文化基因樹”的生長。
(一)第一張圖:全域圖——為“基因樹”定界
我畫的“大秦嶺全域圖”,像是為秦嶺這方“文化基因樹”劃了輪廓。過去人們說“秦嶺”,總覺得它模糊又廣闊,而這張圖用“一山兩河”為參照,把秦嶺的山域范圍清晰地畫了出來:哪里是主脈,哪里是支脈,哪里與黃河、長江相接,都一目了然。這張圖不只是地理坐標,更是“基因樹”的“底圖”——后來找古道遺址、標水利工程,都要先對著它找準位置。從學術(shù)上說,它填補了秦嶺山域界定的空白;從“農(nóng)夫”的角度說,它讓我知道該在哪些地方“播種”,不至于誤了地塊。
(二)第二張圖:水域圖——為“基因樹”引水
如果說全域圖是“基因樹”輪廓,那“大秦嶺水域圖”就是引來活水。我要在水域圖上把渭河、洛河、洮河、漢江、嘉陵江、岷江等一一標清,并用不同的色線作以區(qū)分:藍色實線是現(xiàn)在還在流淌的灌溉渠,黑色虛線是古代的漕運道,紅色圓點是古今水利工程。都江堰遠在四川,可我也在圖上畫一條細線,把它和岷江連起來,提醒人們它的水源也來自秦嶺。“大秦嶺水域圖”里的“水”,不只是生態(tài)的血脈,更是“文化基因樹”的“滋養(yǎng)源”——治水智慧的傳承、農(nóng)耕文明的延續(xù),以及中國式現(xiàn)代化都藏在這水流里。
(三)第三張圖:文化基因圖譜——為“基因樹”記賬
未來要畫的“大秦嶺文化基因圖譜”,是我最用心的“賬本”——要把秦嶺里每一“文化基因”的“基因位”都標記下來。這張圖的構(gòu)建,要做的事很多:先從文獻里找線索,比如《史記》《水經(jīng)注》里的記載;再去考古遺址里找證據(jù),比如半坡遺址的彩陶、上陳遺址的石器;還要去山里做田野調(diào)查,聽老鄉(xiāng)講那些代代相傳的民俗故事。分類的時候,我會把“文化基因”分成兩類:一類是“物質(zhì)”的,比如古道、文物;一類是“非物質(zhì)”的,比如儒釋道思想、民俗技藝??梢暬臅r候,我打算借用GIS技術(shù)和數(shù)字孿生:“山”形符號代表地理基因,“水滴”符號代表生態(tài)基因,再用彩色線條把“大秦嶺-阿爾卑斯山”的文明對話路徑畫出來——比如用黑色實線畫褒斜道,用紅色虛線畫佛教東傳的路線,讓人們一眼看見它們相遇、疊壓的樣子。
除了畫圖,我還要再寫本書。《秦嶺簡史》第一次把“中國芯”的五層內(nèi)涵說清楚,像是“種子”說明書;《中國秦嶺》梳理秦嶺的自然與文化資源,像是記錄“庫里”的好作物、好風景;未來要寫《秦嶺學概論》,會把“三張圖”的成果整合起來,像是為后來的“農(nóng)夫”留下的耕作手冊。
而“耕作”的最終目的,是讓“文化基因樹”始終活著:我想把“三張圖”做成數(shù)字庫,人們點一下屏幕,就能看見張騫出使西域的故事,聽見玄奘西行的腳步聲;我還想和地方合作,把古道符號印在文創(chuàng)上,把治水智慧編進旅游線路里,讓秦嶺旅游成為一種文化修行,接種“文化基因”。
從只看“山”到守護“山·水·文”,從“生態(tài)學者”到“文化農(nóng)夫”,我走的每一步,都是對祖脈秦嶺的回應(yīng)。我始終堅信,秦嶺不是文明的化石,而是一顆持續(xù)生長的文化基因樹——它的根扎在中華大地,它的枝椏伸向世界文明。我的使命,就是做一個守護這棵樹的農(nóng)夫,用“三張圖”為犁,用學術(shù)研究為種,讓秦嶺文化基因樹在新時代的春風里,長得更壯、更茂。
這份守望,既是我為秦嶺學研究的一份答卷,更是對秦嶺——這棵永恒生長的“文化基因樹”的深情期許:愿它的文化基因在這顆藍色的星球上生生不息。(文/黨雙忍)

注:秦嶺學走進文化基因?qū)W,文化基因?qū)W走進秦嶺學。秦嶺學與文化基因?qū)W正在深度融合,并獲得持久生命力。2025年10月29日夜于磨香齋。